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的奥德赛经历
7年前,学校BBS上人们正在探讨GAY,通过某人帖子中的链接,我无意中闯进了“伊甸园”。至今还是可以生动地记得当时激动不已的傻样。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同道中人?
从此,开始废寝忘食地聊天,见了第一个人,有了第一次。第一次发生在某某傍晚,江南细雨连绵,骑着自行车,由于太紧张,自己竟然撞到了电线杆,爬起来,带伤继续前进!
不知道大家首次见到并摸到渴望已久的鸡鸡的时候是怎么样的神情,不怕大家笑我,当时的我有点快晕倒的架势---一点不夸张。DICK成了刺激欲望机制的图腾。
这是一个性觉醒的过程,多半是下半身在指导自己。接着,情感世界也开始感知。毕竟性爱是发生在两个赤裸裸的男人面前。你不由自主地开始和其他灵魂产生近距离的交流。
后来,我的生活继续,有了男朋友,情人等等。生活丰富了很多,同时也复杂了好些。
有时候我在想,可能只有经历复杂后人才会回归简单(当然这种简单是相对值)。我指的是一种深度简单( simple but not naive),这种简单里面应该包含了很多顿悟,历练,智慧。此时的你学会了克制,学会了剔除无用的修饰;开始知道什么是本真的,什么是最重要的。
而这种蜕变似乎伴随着对生命本身的体验:你开始知道生命短暂和生活不易以及人性善变!
A sense of existential sadness, somehow, started to set in. Groping in darkness…
当一个人内心发生变化的时候,你和周围人之间的张力也随之而变,自然而然--比如和父母!
记得刚进圈子的时候,和一个大哥哥聊天(现在的自己也快奔三了)。
他问我:你会告诉你父母吗?
我答:绝对不会!
他会意地笑了笑:呵呵,你以后会改变的!
当时的我似乎感受到这位大哥哥眼中有某某智慧。但是我依然固执地认为,我这一辈子也不可能让父母知道我是同志,实际上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可能是目前置身国外的原因。地理距离和心理的疏远让我更清楚地认识自己的文化给自己的枷锁。美国的媒体和文学,甚至是日常的话语中,都会高频地提到一个字眼:fear.
和某美国朋友倾诉内心彷徨,他友好告诫:You should not let fear drive your life. It will eat you
这种莫名害怕来自我们深层的心理机制,每每当它在你心智中起到主导作用之时,你会发现你无法驾驭它,这种恐惧甚至成为了“自我”的一部分。这种害怕似乎是种文化构建。记得和男朋友在纽约牵着手逛街,当我们步行到唐人街的时候,我们彼此不约而同地想把手收回来。唐人街没有我们认识的人,但当我们看到熟悉的黄皮肤脸庞的时候,当闻到空气中迷漫的食物的味道,当听到熟悉的语言和声音时候,,我们内心本能地反应了,如同刺猬开始装备保护自己一样。我们开始害怕,无名的害怕,无理的害怕!
我们怕的是什么?
怕被唾弃,怕不被接受,怕被人指手画脚。。。。。。
这一系列反应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但是,那次经历之后我一直在反思:我自己接受自己吗?
Do I feel comfortable within my skin? Am I strong enough deep down? What am I afraid of?
我慢慢领悟到了,驱除内心的害怕,只有内心的壮大可以达到。这种壮大也伴随着对自我的肯定,对自我的爱怜。喜欢张国荣后期唱歌的那种坦然:
“快乐是 快乐的方式不只一种
最荣幸是 谁都是造物者的光荣
不用闪躲 为我喜欢的生活而活
不用粉墨 就站在光明的角落
我就是我 是颜色不一样的烟火
天空开阔 要做最坚强的泡沫
我喜欢我 让蔷薇开出一种结果
孤独的沙漠里 一样盛放的赤裸裸
多么高兴 在琉璃屋中快乐生活
对世界说 甚么是光明和磊落。”
我是一个好人,有什么好怕?
我没有伤天害理,有什么好怕?
我是个好公民,有什么可怕?
。。。。。。
有种强音在发出:
I should have a life--that is, a life of my own.
可能是学习西方语言和西方文学太久,自我在被这种Individualistic的价值观和世界观潜移默化地解构和重构。我开始认为:我的生活应该由自己来做主。我要快乐!
那父母呢?我们collective的文化肯定会这样质问我们!
我现在还没有和父母出轨,但是我已经让更多的好朋友知道我的“秘密”。这相比起先的我,已经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个转变似乎应验了当初那个大哥哥会意的一笑。我不知道,接下去我会否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父母。我一直在做internal talk。
我父母是淳朴的农民,在他们的意识中没有同性恋这回事;他们生活在一个村庄,那里的人们很喜欢闲言碎语;父母的文化中有很强的传宗接代情节;我是独生子。
困难重重啊,怎么去冲破啊?这需要何等的勇气!
但是我想,我的父母来到这个世界,给于我生命,如果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连自己的儿子是谁也不知道的话,这是多么凄凉的事情,这对他们不公平;他们应该有权利去知道这件事情,我不应该剥夺他们认识自己唯一儿子的权利,尽管这伴随着痛。
不用你提醒我也意识到了,我这样的思维方式很西方化。这种方式从某角度反映了西方文化是怎么去定义人和人心的。人是内在的心灵和自我的实现。但是我父母代表的文化是外在实现的文化,他们的幸福似乎整个村庄对他们的肯定。他们内心的声音可以被淹没。他们在被一些外在我们不需要也无法企及的标准牵制着。有什么办法呢,这就是文化!
究竟是我低估了父母的接受和承受能力,还是我高估了中国文化的高强压力?
前段时间发邮件给我高中英文老师,告诉她我的性取向,她除了理解和支持我,还表示担心,她给我举了个例子:
“ 我认识一对老夫妻,他们的儿子是大学老师,交了一个心仪的女友,但女友却不受父母的喜欢,夫妻俩强行拆散了这对情侣,并介绍很多自己喜欢的女孩给儿子。没想到儿子从此再也无法从这段感情中走出,对周围的女孩毫无兴趣。几年后,儿子远走加拿大深造,毕业后留在当地工作工作。如今,儿子已四十多岁,七十多岁的老夫妻懊悔之余唯有对儿子无尽的思念,看到别人家家团圆,他们只有偷偷的掉泪。其实老夫妻还有一个女儿在身边,但儿子孤身一人却是他们心中无法卸载的牵挂,女儿的照料和抚慰也无法填满他们认为的残缺。这就是我们传统的中国父母。”
或许我真的不应该奢望父母的接受,甚至父母的祝福。就算你是直人,也不一定和父母走得很近,也会隐瞒父母很多大事。或许我可能此生只能和父母萍水相逢,甚至是行同路人。
或许告诉父母了,我们全家可以一起上演一出戏,这样至少我们可以并肩作战;或许告诉了父母,他们会尝试着接受我和我的男朋友,至少小的时候母亲总是站在我一边,不论我有多么韧性;或许告诉了父母,他们讲会受苦。。。。。。似乎很复杂,我是否可以理清几条主线:
1) 我不应该为任何人牺牲自己的幸福生活,不想要虚假繁荣;
2) 我不可以去剥夺一个直女幸福的权利,不可以过谎言人生;
理性分析总是简单,情感总是纠结。可能接下来的生活我需要更多的勇气,这份勇气将会决定我最后会怎么走,但愿大家别再受苦。也知道这勇气将来自何方?
支离破碎的灵魂,伤痕累累的躯体,但是我们内心依然可以坚强,因为我总是相信活着就可以体验生活给我带来的很多惊喜,见证人间冷暖,此起彼伏。这里面镶嵌着一种悲情,但它却很真实。尝试带着热情去接受生活的这种悲情,依然可以地诗意栖居,这是我的信念,也是曹雪芹先生刻画的小说世界中给我带来的启示。如果说这很荒唐,生活本生便就是——we know we are going to die, but we live on. When it’s your time, there is nowhere to hide. If it does not get you this way, it does some other way.
在父母在大洋彼岸即将过大年三十的此时写下这些感想,似乎有点讽刺意味——亲爱的爸爸妈妈在庆祝兔年的同时是否可以感知到自己的孩子在远方的苦楚挣扎吗?
咳,人生总是处在“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任须努力”的境地,最后还是以美国作家James Baldwin的话结束这篇洋洋洒洒的贴文(baldwin本人就是同志,又是黑人,同时生活在美国民权解放运动之前。总觉得他有鲁迅般的冷静和骨气。)
“You have to go the way your blood beats. If you don't live the only life you have, you won't live some other life, you won't live any life at all." |